在抗战初期,云南的刊物上很少有小说。因为这种文体要求对生活素材有较长时间的消化过程,而当时,作家或心情处于极为亢奋的状态,或四处奔走,很难静下心来。
1937年11月创刊的《文艺季刊》是比较注重小说的,但它所刊登的,如《劫》《耳朵》等,主要是承接20世纪30年代初期乡土文学的传统,并没有直接反映抗战爆发后新的现实。该刊第二期的《慧星》,虽然说明是“用抗战为背影”,写几个女性毅然到“前线上为国效劳”,但它是根据《夜雾》修改而成的,写作时间是在卢沟桥事变以前。
较早反映抗战现实的小说,1937年8月有周辂的《铁蹄下》;1938年有陈铨的《蓝蚨蝶》、白平阶的《跨过横断山脉》、马子华的《福地》和欧阳震铎的《赵教官》。
1938年5月7日,报上登出“文艺季刊社第三期墙头小说特辑征稿”的广告。以后,又发表《墙头小说理论》等文。关于墙头小说,早在1932年,陆万美就在北平《世界日报》上撰文提倡,强调小说的短小精悍,更贴近群众的生活和欣赏习惯。这和提倡通讯、随笔、杂感等的用意相似。但是,在抗战初期,发表的墙头小说并不多,影响也不大。
小说创作,到1939年才逐渐多了起来。这一年,比较受人注意的小说有:白平阶的《金坛子》《神女》;马子华的《布鞋》《飞鹰旗》和周辂的《石碑山的火》等。但是,由于人们生活越来越艰难,加上国民党政府一系列的反动措施,特别是“皖南事变”的发生,使文学界面临一场浩劫,小说创作又复冷落了。
到了1941年、1942年之交,小说创作才开始复苏。1942年2月创刊的《文聚》杂志,和《文艺季刊》一样,比较注重小说。它刊登了林元的《王孙》《哥弟》,沈从文的《王嫂》和《长河》中的一些章节,刘北汜的《青色的雾》,田堃的《雨中》。文聚社还拟出版“文聚丛书”,但除《长河》外,其他如《楚国的亡臣》《阴湿》《大牛》《飓风》均未能面世,然而从中已可看出小说创作的蓬勃态势。
除以上所述外,比较重要的小说,还有汪曾祺的《复仇》《落魄》,刘澍德的《被遗忘的人》,雷石榆的收在《婚变》一书中的小说。发表在省外的,有卢静的《夜莺曲》,彭慧的《巧凤家妈》和孟田的《春雨濛濛中的黎明》。这些作品均有较高的质量。如孟田的《春雨濛濛中的黎明》发表时,刊物主编写了一千多字加以介绍,说它“是洋溢着血和泪的一篇作品……我对着孤灯,阅读了那字迹模糊的原稿,成晚上都无法安静,直到现在想起了,还不禁为那血腥的场面而抖索”。
已成书的小说集,有《驿运》《欢喜团》《丛莽中》《云岭牧歌》等,都是在1942年及以后陆续出版的。在陕北,云南作家刘御有《边区儿童的故事》一书,写的是相对独立而又连贯的一组故事。另外,从1945年开始,周辂的章回小说也崭露头角;抗战胜利以后,还有更大的发展。长篇小说仅有李广田的《引力》和陈铨的《狂飚》。沈从文有《长河》,不过是到云南以前写完的。
总之,在抗战时期,云南的小说创作,数量不多。这有主观方面的原因,也有客观条件的限制。以发表的园地来说,有一段时间,报纸基本上没有文艺副刊;即使有,对稿件的篇幅也是缩减又缩减,超出2000字的稿子就很难刊出了。
尽管如此,小说所反映的现实生活仍然是全面的。在八年中,小说描写的重点,首先自然是军民的抗战激情和英勇行为,如白平阶、马子华、陈铨的作品。陈铨以往的作品给人的主要印象,是和《战国策》杂志所鼓吹的超人哲学等密不可分的,但他在抗战初期,则着重为抗战而呐喊。其次是暴露社会黑暗和反动派的倒行逆施,如方龄贵的《荒村》。然后是写芸芸众生,对小市民等的愚昧、无知、虚伪、堕落进行批判,如《福地》《乡城》和雷石榆的《婚变》《求婚》。后两篇写男女之间的尔虞我诈,虚伪甚而至于无耻。作品中都写到汽车司机。《求婚》中的杨秀婵说:“我连汽车夫都不愿意嫁,别说嫁给一个公务员。”那些奔走于滇缅公路上的司机中的一些人,靠走私活动或沿路搭客而发了一些财,被视为天之骄子。如《婚变》中的司机就手头阔绰,在下关、保山、腊戍等地都有临时老婆;在昆明又勾搭女青年。后来,仰光、腾冲等地沦陷,司机的发财路被截断,有些人破了产,于是就发生了婚变。这些描写,确实反映了当时云南一个方面的特点。第四是刻画人生百态,表现主人翁由生活所引发的欢愉、悲哀、痛苦、愤怒等感情。当时几乎所有的小说作者,都在这个领域中下过功夫。第五是对乡土风情的描绘。写乡土,既有理论的倡导,也有自觉的艺术实践。方龄贵着力写浩瀚无边的东北平原;马子华、白平阶、周辂等,则流连于云南的莽莽丛林、高山、峡谷当中。最后就是写历史题材。欧小牧有《陶渊明过重九节》《当垆》《捉月》《投阁》;冯至有《伍子胥》。写历史小说自然是古为今用。冯至说:伍子胥在路上,“只见善者受罪,恶人横行,美的感到孤单,丑的到处蔓延,但归终还是善战胜了恶,美压倒了丑”(《诗文自选琐记》)。这不正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折光反映和对未来的希望吗?另外,写历史也包括红军长征的题材,如马子华的《朝天钉!蛮匪!》、宣伯超的《云岭牧歌》和李寒谷的《变》。后者以较多的笔墨描写长征的红军在四喜村所引起的强烈回响:癞头和尚说,“这些金叫化,名叫什么红军,专门制有钱人……真他妈的好得很!老子……少不得要跟他们去!”官绅们听说红军要来则丧魂失魄,卷集金银财宝,准备逃跑。后来又听说红军不来了,他们喜形于色,额手庆贺。这时,突然听到“快点跑”,“红军来啦”的喊声,官绅们顿时“面面相觑,呆坐着,像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术”。虽然《变》在写欢迎红军的穷苦人时,存在明显的弱点,《云岭牧歌》等也仅是作出暗示或作侧面描写,但无论如何,小说涉及这一题材,反映出云南的作者勇于开拓和进取的精神!